第125章 灯火阑珊处(8)-《荣耀失格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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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第一轮。”许荔抬手,“秦先生,请。”

    秦湛予往前一步。

    他站在鞋盒前,没有立刻伸手。

    九个盒子排成一列,大小一致,连贴纸的位置都一样——这明显是精心准备过的“公平”。

    屋里安静到能听见珠串轻轻撞击的声音。

    他垂眸,看了三秒。

    “左边第二个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许荔打开。

    空的。

    伴郎团一阵哄笑。

    徐泽瑞:“行,第一刀砍空。”

    连慎川:“别慌,十一从来不靠运气。”

    许荔把空盒盖回去,笑得得意:“还剩四次。”

    “第二轮。”她指了指,“继续。”

    秦湛予的视线从盒子扫过一遍。

    “右边第四个。”

    盒盖掀开。

    还是空的。

    屋里又是一阵起哄。

    有人笑得夸张:“哎哟,秦司也会翻车啊?”

    徐泽瑞立刻接:“少胡说,今天他是新郎官,官不官的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把老婆带走。”

    顾朝暄站在床上,忍不住笑出声。

    秦湛予抬眼看她,眼神里那点笑意更深了。

    他被连砍两刀还空,反倒像更开心了。

    “第三轮。”许荔把盒子往前一推,“还有三次。”

    伴郎团已经开始紧张。

    连慎川低声:“要不咱们讲讲人情?”

    韩述压着笑:“别丢人。”

    秦湛予没说话。

    他往前半步,视线停在左侧第三个鞋盒上。

    那一瞬间,顾朝暄心口一紧。

    不是紧张,是一种“他要中了”的预感。

    因为他看那个盒子的眼神,太确定了。

    “这个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许荔挑眉:“确定?”

    秦湛予点头:“确定。”

    盒盖掀开。

    红绒布下,一只婚鞋安安静静躺着,鞋面上的刺绣在灯下发出细微的光。

    屋里先静了一秒。

    下一秒,喧闹炸开。

    “靠!第三次就中了!”

    “这也太准了!”

    “你们谁泄题了?”

    “许荔你是不是故意放水?”

    许荔举起双手,立刻撇清:“我发誓没放水!这箱红包我可以当证人!”

    何潇萧也忍不住笑:“行,算你厉害。”

    CéCile看着秦湛予,轻轻点头:“Very impreSSive.”

    秦湛予没理那些起哄。

    他只把那只鞋拿起来,然后他单膝蹲下,在床沿前停住。

    周围还是闹的,镜头还是近的,可他蹲下的那一刻,整个画面被他按进一种更安静、更郑重的节奏里。

    顾朝暄低头,看见他手背上还沾着一点礼花的亮片,红金点点,却不乱,反倒像给这一天盖了章。

    “脚。”许荔提醒得很坏心,“新娘子,别矜持啊。”

    缓缓地,顾朝暄把脚递过去。

    穿好之后,秦湛予站起身,伸出手。

    她的手刚落进他掌心里,屋里那点热闹就被推远了一步——人声还在,镜头还在,红包还在被起哄着往口袋里塞,可秦湛予的注意力只剩一件事:把她带出去。

    十指扣紧的时候,他指腹在她指节上轻轻一压。

    顾朝暄从床沿踏下来的那一步,褂皇的金线在灯下流过一层暖光,鞋尖落地,稳得出奇。

    她抬眼看他,眼里仍是刚才那点没收住的笑意,明亮、坦荡。

    门口有人让出一条路。

    秦湛予牵着她往外走,步子不快,刻意慢半拍,好让她衣摆不被门槛绊到。

    她侧头时,珠串轻轻一响,他便抬手替她挡了下风。

    跨出门庭的瞬间,身后爆出一阵起哄,礼花又“砰”了一声,碎金落在他们肩上。

    顾朝暄没回头,她只听见他低声说了一句:“慢点。”

    车门被人提前拉开。

    后排空间很大,座椅是深色,干净到几乎没有生活气。

    她刚要坐,秦湛予先抬手护住她头顶,掌心贴着车框边缘,她坐定,他才俯身把衣摆拢好,顺手把那束黄金捧花放在她膝上。

    金色枝叶贴着褂皇的绣纹,红与金在她身上叠出一种盛大而不张扬的贵气。

    车门合上,外面的喧闹被隔成一层模糊的背景。

    沿途路口有人站岗,动作不夸张,却让所有车辆都懂得让行。

    钓鱼台的入口并不喧闹,但肃穆得让人下意识放轻声音。

    证件核验、安检、引导,每一道程序都利落。

    来宾被分流到不同通道,衣香鬓影也好、权贵长辈也好,到了这里都自觉收敛了声量。

    厅内檐角起势,木作精雕细刻,红幔自云顶铺陈而下,盏盏宫灯温光相接,舞台中央龙凤灯影相映高悬,来客衣冠如林。

    主位背后锦纹是合欢与并蒂,远看极素,近看才知工笔细得惊人。

    凤冠霞帔,十里红妆,不过如此。

    司仪开场时,宴厅的灯光被缓缓压低,只留下主礼区一线温暖的光。

    红绸不晃,宫灯静垂。

    这一刻不需要热闹,秩序本身就是最重的仪式。

    秦湛予先一步入场,掌心托着一只红绣球,流苏轻垂。

    他从侧阶走上主位,步伐不疾不徐,明制绛色衣袍的暗纹在灯下铺开,端正、沉稳,似从旧礼里走出来的人。

    司仪声音低而清:“请新郎就位。”

    他停下,转身。

    视线落向厅口。

    鼓声不重,一声一声敲在节奏上。

    顾朝暄入场。

    她执着一柄团扇,扇面半遮,凤冠下的流苏只露出轻轻一线。

    彼时她已换上秀禾服,在灯影里不急不缓地走,衣摆随着步子铺开,又收住。

    满城皆作锦绣,唯她是光落在人间。

    秦湛予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,直到她走近到只剩几步。

    他才动。

    红绣球被他托在掌心里,流苏垂着,坠出满满的喜气。

    他朝她走去。

    走近后,他抬手,从绣球下牵出那条红丝绸。

    绸面细亮,轻轻一荡便划出一道红弧,又被他指间按住,变得笔直。

    他把另一端递到她面前,顾朝暄仍执着扇,随后,伸出另一只手,指尖落在红丝绸上,轻轻一捏,红线立刻在两人之间绷出一条清晰的连接。

    她一手遮面,一手牵绣球。

    秦湛予稍侧身,让出半步位置,掌心的红丝绸收得很稳,把方向定得很清楚。

    顾朝暄跟着他往主礼区走。

    两人的手不必相握,红丝绸已经替他们把距离系紧:时而被步子带出一点松弛,时而又被她指间收回,起伏之间,把从此以后写得明明白白。

    他刻意慢她半拍,护着她衣摆的节奏,也护着她这身繁复华服的体面。

    司仪继续唱礼。

    “行拜堂礼——”

    灯光再压一分,礼序开始。

    一拜天地。

    两人并肩而立,向前俯身。

    二拜高堂。

    他们转身,面向主位。

    秦湛予父母端坐在前,神情平静,但把这一刻看得很深。

    顾朝暄执扇的手微微下压,扇缘随着动作轻轻一晃。

    她俯身。

    秦湛予与她同拜。

    动作一致,没有半分迟疑。

    夫妻对拜。

    他们转回身。

    礼成。

    司仪的声音缓了一拍,“行合卺礼。”

    酒盏递上。

    一盏分为两杯,又在他们手中重新合拢。

    秦湛予先举杯,顾朝暄随之。

    他们相视而饮。

    酒不烈,却暖,从喉间一路落到心口。

    这一饮,是同心。

    随后是沃盥礼。

    净水盛于铜盆,水面映着灯影。

    秦湛予先净手,动作利落,不多不少。

    顾朝暄随后。

    水过指尖,她微微垂眸,似把一路行来的杂音都洗掉,只留下此刻。

    司仪轻声道:“净心,敬事。”

    灯光重新亮起。

    传统礼序已尽,却没有结束。

    司仪转而开口,语气明显变得现代而清晰:“接下来,请新人宣读誓词。”

    没有长篇。

    没有煽情。

    证婚人只是简单站起,点头示意,话语短而稳。

    祝福不多,但字字落地。

    秦湛予先开口。

    “我会尊重她的选择,支持她的方向;在她需要独立时退后,在她需要依靠时站前;在所有重要时刻,与她并肩。”

    顾朝暄接过话筒。

    她停了一瞬,随后抬眼,声音清亮:

    “我愿意与他共担现实,也共享生活;不把彼此当作附属,而是同行之人;不因身份而失去自我,也不因自我而失去我们。”

    厅内很静。

    那不是屏息,而是一种被击中的安静。

    司仪点头:“请新人交换戒指。”

    戒指推入指根的瞬间,金属轻轻贴合。

    司仪落下最后一句:“礼成。”

    掌声起得不大,整齐而持久。

    合影时,新人立于中,父母在侧,祖辈在后。

    镜头按下的瞬间,没有谁刻意笑,却每个人都站得很正。

    这是被规矩、身份与选择共同托举的一刻。

    顾朝暄站在秦湛予身侧,手被他稳稳握住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隔年春末,京城的风还没彻底转暖,行程表却已经先一步进入了夏季的密度。

    这一年的巡视安排与往年不同。

    中央层面启动联动巡视,多组同时下沉,覆盖面更广、节奏更紧,每一组的驻点时间被压缩到极限,却要求问题摸得更深。

    秦湛予被点名,担任南方某省巡视组组长。

    巡视期长达两个半月。

    南方的春夏交界来得突然,湿热压下来,城市的轮廓在雾气里显得柔软,却掩不住暗流。

    驻地临时办公点设在省会一处并不显眼的院落,外观普通,内部却分区清晰,灯常亮,人常走。

    秦湛予的节奏很稳。

    每天清晨最早到位,晚上最晚离开,资料、谈话、下沉调研,一项项往前推。

    他不急着定性,也不轻易下结论,问题一条条记,线索一寸寸顺。

    组里的人跟着他跑,开始时还有些不适应这种不留余地的严谨,后来便习惯了,习惯于在他的目光下,把每一步都走实。

    南方的夜来得迟。

    办公室的窗外,蝉声在六月初就已铺开,灯影映在玻璃上,文件的反光像一层冷静的水。

    偶尔空下来,他会在夜深时回到宿舍,打开手机,看一眼北京的时间。

    顾朝暄的消息从不密集。

    她不会问进展,也不问细节,只会在某个时间段发来一张照片。

    有时是窗外的天色,有时是院子里那条已经长大不少的德牧,趴在地上打盹,爪子横着,毫无警惕。

    那些画面不热闹,却让人心里松一口气。

    巡视进入中段后,节奏更紧。

    省内几个重点地市轮转,会议一场接一场,谈话记录厚得像重新搭了一层底稿。

    秦湛予几乎把所有私人时间都压缩掉,只有在车上换点空隙,才会短暂闭目。

    车窗外的风景快速后退,水网纵横,绿意漫长。

    这样的日子,他并不陌生。

    只是过去,一个人走得久了,便不觉得累;现在身后有人,反倒更清楚每一步的重量。

    七月初,巡视接近尾声。

    最后一次集中汇总会议开完,是一个闷热的傍晚。

    窗外雷声滚过,却迟迟不下雨。

    文件归档,封条落下,所有程序走完,整个组才真正松下来。

    那天晚上,他难得没有再回办公室。

    宿舍的灯开得很低,他给顾朝暄回了一条消息,只写了一句:快结束了。

    巡视结束那天,他按时登机。

    飞机起飞时,南方的云层被甩在身后,光线重新变得清透。

    两个半月的行程被压缩成几页报告,留在系统里,而那些走过的路、听过的话、熬过的夜,则被他一并带走,不声张,也不遗忘。

    落地北京,是清晨。

    他出机场时,天刚亮。

    风不大,但很干净。

    车开进熟悉的街道,拐进胡同口时,院门还没全开。

    等车停稳,他下车,抬手推门。

    屋里有人。

    顾朝暄站在客厅,衣着简单,头发松松挽着。

    听见动静,她回头。

    他走过去,把人抱进怀里。

    她身上有一种很熟悉的味道,洗过的棉布、窗外的风,还有她自己。

    那味道一靠近,就把这两个多月的奔波、湿热、噪声,一并按回了原处。

    他低声问她想不想。

    顾朝暄没有回答。

    她只是踮起脚,吻了上来。

    很短的一下,落在他唇角,把所有未说出口的情绪都递了过去。

    秦湛予被她这一点主动点燃,反应几乎是本能的。

    他扣住她的腰,把人往怀里一带,吻反压下来,速度很快,那股急切从他的呼吸里透出来,热、密、带着一点不讲理的占有。

    他还想再往前。

    顾朝暄抬手按住他的肩。

    秦湛予立刻停了。

    他“嗯”了一声,把那股汹涌硬生生收回去,额头抵住她的发顶,胸腔起伏得很明显。

    妻子有话说,他先听她说完。

    她在他怀里缓了口气,抿着唇,像是在挑一句最不容易说出口的话。

    “秦湛予,我最近特别犯困,每天都很倦……从上周六开始干呕,看到吃的就没胃口。周一我去了一趟医院。”

    “医院”两个字落下的那一瞬,他的身体明显僵住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不告诉我。”

    这句话不是责备,更多是心疼和自责在同时冒头。

    他明明刚从两个半月的密度里回来,明明应当是习惯了把所有情绪藏好的人,可此刻却藏不住了:抱着她的手在收紧,又在松开。

    顾朝暄顿了一下,她想强调的重点并不是“没告诉他”,而是——

    “没什么事,就是……”她语速更慢,“医生说……是怀孕。”

    那一秒,秦湛予的呼吸彻底停住。

    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,像是没听清,又像是听得太清。

    那份克制到极致的沉稳在他脸上裂开一道缝,随即,整个人被失控的欢喜冲散。

    他猛地把她抱得更紧,似要把这句“怀孕”嵌进骨头里。

    他低下头贴住她的颈侧,喉间溢出一声压不住的笑,笑得又短又哑。

    突然被幸福砸中,来不及体面。

    再抬头时,他眼尾竟有点红。

    他想说很多:对不起、我不该走这么久、你一个人怎么扛的、有没有难受、有没有害怕……可这些话挤在一起,反倒一时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最后,他只反复确认似的,把掌心轻轻覆在她小腹前方,隔着衣料,极轻,怕惊扰什么。

    那动作明明克制,又带着最直白的虔诚。

    他又笑了一下,这次更明显,笑意从胸口漫出来。

    然后他把额头贴在她额前,声音低得发颤,一点都不含糊:“顾朝暄,谢谢你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那一晚之后,院子里连风声都变得轻了些。

    顾朝暄的反应来得比她想象中更快……困、乏、胃里翻涌,似有一只看不见的小手在里面轻轻拧着。

    她不是矫情的人,很多不舒服都能忍过去,可怀孕这件事不一样,它不是“扛一扛就好”,而是身体在用最诚实的方式提醒:从此以后,凡事都要慢一点。

    秦湛予也慢了。

    他从南方带回来的那股紧绷,在她一句“怀孕”之后,被人从中间解开了扣子,整个人的锋利都收回去,剩下的只是一种压着的、无处安放的欢喜。

    夜里更明显。

    她睡得浅,翻身时总会被胃里那点反酸拽醒。

    秦湛予明明已经困得眼底发青,却总能在她动的第一下就醒过来,先把灯光压到最暗,再把水温调到刚好入口的程度。

    有时候她靠在他怀里,气息刚缓一点,他的手臂就会自然收拢,把她圈得规规矩矩,像抱住一件珍贵又易碎的东西。

    她身上有他熟悉的味道:洗过的棉布、她的发香,还有一点点药膏的清淡气息。

    那味道会让他失控地想更近一点,想把两个月没能贴近的所有空缺都补回来。

    可他又会在最后一寸停住。

    他的吻落下来时,最开始总是很轻,像试探,也像安抚,后来才一点点变热,热到两个人的呼吸都乱了,热到他肩背的肌肉都紧起来。

    可每当她的手按住他,或只是一个很小的停顿,他就会立刻退开,额头抵着她,呼吸深得发沉。

    那种“偃旗息鼓”,对他而言并不轻松。

    他明明在外面是最能稳住场面的人,什么人情世故、什么高压节奏,都能被他压得服服帖帖;偏偏回到她这里,所有的理智都变得不那么好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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